格?;?、馬尾松等布滿山頭,高低錯落,一派生機盎然;許多粉色、藍色、白色的漂亮小花點綴其中,迎風搖曳,真是亂花漸欲迷人眼……這是哪個婚紗攝影基地嗎?
不,旁邊豎立的宣傳欄清晰地提醒著——這里是“大寶山礦新山片區歷史遺留問題生態恢復工程”。
去年底,站在這里,眼前還是由于開礦造成的黃土裸露、溝壑交錯、山體破碎,植被毀壞殆盡,仿佛科幻片中的火星,給人滿滿的蒼涼、悲哀感。
是什么魔法,讓這片死寂之地,僅僅半年多變成了綠洲?帶著大大的問號,筆者再次走進廣東省韶關市大寶山。
著魔一樣的環保擔當
哲人說,事不經過不知難。不了解大寶山生態破壞與治理的歷史,就體會不到現在生態恢復、復墾復綠的艱難與壓力。
“大寶山可真是寶山。”大寶山礦業公司副總經理李灼超介紹,大寶山礦區是一座大型多金屬礦,且礦床裸露易采易選。1966年建礦,歷經了長期、大規模開采。
然而,20世紀80年代中期,大寶山地區掀起了非法無序的民采熱潮,最嚴重時,周邊各類采礦點、洗礦選礦點星羅棋布,非法礦窿達119條、選礦廠8個、洗礦點20多個、非法采礦人員3000余人。
非法民采完全沒有生態意識、環境保護設施,隨意開山放炮,廢石、廢渣、廢水隨意排放,迅速造成大寶山生態環境的急劇惡化,遺留下光禿禿的山坡,各種顏色的污水隨處橫流,周邊也出現了嚴重的水土流失,重金屬污染越來越嚴重。
2013年,在廣東省政府的直接部署下,環保、國土、安監、公安、工商、司法等部門聯合行動,對大寶山周邊地區非法采礦進行了徹底清除,分散的礦業權也全部整合,統一歸集給大寶山礦業公司。
有利必有責。擁有了礦區的唯一礦業權,不管是自身造成的還是非法民采造成的污染,大寶山礦業公司從此責無旁貸,把整個礦區的生態環保責任獨力扛在自己肩上。
“環保就是公司的生命線,公司對環境保護的決心,始終放在了最高、首要的位置。”李灼超說,寧愿效益大虧也要環保大投,寧愿生產后抓也要環保先行,寧要綠水青山也不要金山銀山,這幾年,“三個寧愿”成為公司領導班子的一致共識。
三年多來,大寶山礦業公司累計虧損2357萬元,負債23.7余億元,企業急須轉型升級,興建7000噸銅硫選廠迫在眉睫。在這樣的情況下,公司還是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持續開展周邊區域的環境治理工作,解決好重金屬污水治理問題,共計投入9億元實施了區域環境整治項目,建成規模國內領先的重金屬廢水處理廠,開展了清污分流、生態修復等11項整治工程,下游橫石水終于實現穩定在Ⅲ類的水平。
沒有環保就沒有大寶山的生存,更沒有大寶山的發展。可以說,對環保著了魔一樣的決心、恒心和擔當,就是大寶山新生的第一魔法。
不可能的“火星”復綠
“你看,洞里冒出來的水pH值是2”,陳偉生把筆者帶到新山片區一個非法民采破壞最嚴重的廢舊民采山洞外,洞口正源源不斷地往外冒水,形成一條寬近10米的瀑布。陳偉生把隨身帶的pH試紙放進水里,顏色顯示pH值約為2,呈現強酸性。
非法民采杜絕了,但留下的一大堆“民窿”、破壞的山體,仍然源源不斷產生著污水。“裸露的礦山泥土中含有硫,一遇到下雨,就會形成酸,把土里的重金屬一同帶出來,變成重金屬廢水。”陳偉生說,這些“民窿”就像一個個大污水缸,把含重金屬的雨水源源不斷排出來。
“要是像普通山體一樣,表面有健康的植被和土壤,就不會這樣了。”陳偉生說,他們也意識到,要給民窿水“治本”,關鍵還在于治土。雖然下游建起了攔泥壩和污水處理廠,實現了污水全收集全處理,但是要根本解決重金屬污染,還必須進行源頭防控。因此,大寶山開始把環保工作的重心由末端治理和過程阻斷轉向源頭把控,即從源頭上根治污染物產生和水土流失,徹底恢復污染物析出地的生態功能。
然而,新山片區生態破壞面積大,水土流失嚴重,而且土壤酸性高,普通植物一種下去沒幾天就枯萎,加上山高坡陡路險,難以機械作業種植和澆水,在這樣的地方開展復綠,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曾經有好幾個綠化公司來看過,但都打了退堂鼓。”陳偉生告訴筆者,大寶山礦業公司也曾試著播下一些松樹種子,但因為土壤酸度過高,種子根本無法發芽。
去年以來,大寶山礦邀請中山大學、廣東桃林生態公司等單位針對新山片區的獨特情況進行聯合研發,逐步摸索出一套“原位基質改良+直接植被”生態恢復治理技術,無須重新覆土,在原位進行土壤基質改良后,直接在礦業廢棄地上種植植物復綠。
新山片復墾復綠技術得到了中科院的肯定。2018年4月6日,在廣東省生態學會組織的科技成果評價會上,包括兩位中科院院士在內的專家們一致認為,新山片復墾復綠這一生態修復技術達到了國際領先水平,“建立了以廢治廢和重金屬耐性植物應用為主體的、經濟有效的、符合我國國情的重金屬礦業廢棄地生態恢復技術體系。”
2018年初,大寶山投資2500多萬元,對新山片區25萬平方米的污染土地進行了第一期修復治理。10月,筆者在試驗片區現場看到,昔日裸露的黃土已經密布花草、灌木,8個月前踏足的地方,現在已經難以插足進去。
土壤原位改良的密碼
驕陽下,工人們正彎腰栽種、護理著各色植物,滿目的綠色,與旁邊光禿禿、仍待復綠的山頭形成了鮮明對比。
“要讓植物長起來,關鍵必須解決土壤酸性問題。”在現場施工復綠的廣東桃林生態公司吳經理告訴筆者。大寶山礦的泥土比普通礦山含硫多,酸性太強,其他地方適用的耐酸植物在這里都很難存活。其他地方采用過的在舊土上面覆一層新土的辦法,對于這種大面積、高山上的復綠,根本不可行,經費上也承擔不起。
經過與中山大學等單位的聯合攻關,新山片區因地制宜地采用了新研發的一種不覆土、“原位基質改良+直接植被”生態恢復治理技術。
在一片正在復綠的山坡上,筆者看到,泥土上鋪上了一層稻草秸稈類的東西,靠近了還能聞到淡淡的有機肥味道,有的地方已經種上了矮矮的植物。“這是在進行土壤基質改良,柔性改良土壤結構和土壤理化性質,”吳經理介紹,首先對土壤添加石灰,中和現有酸性,并通過在廢棄礦業地表面覆蓋由秸稈、肥料等培養的專用土壤改良基質,在土壤與空氣之間形成“耗氧層”。
“關鍵點就是在這些改良基質中添加的微生物、有機質,含有產酸嗜氧菌的‘敵人’——厭氧菌,能抑制微生物產酸,降低重金屬的遷移性。”吳經理說,由于基質富含各種有機物質、微生物,能夠通過氧化過程消耗氧氣,因而減少廢棄礦業地與氧氣的接觸,在缺乏氧氣的情況下,廢棄礦業地的產酸過程受到極大抑制,重金屬不容易溶出,有利于植物生長,可以直接播撒種子和種植植物。植物生長后形成發達的根系,再次隔絕土壤產酸,穩定重金屬,達到治理礦業廢棄地污染的目的。
微生物們看不見的“戰斗”初戰告捷。吳經理告訴筆者,到今年4月,土壤pH值從2恢復到4左右時,第一批“先鋒植物”進駐荒山。這些植物以波斯菊等對環境要求不高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和灌木為主。“目前先鋒植物已經初步具備固土能力,就算下雨,修復好的土壤也不容易被沖走了。”吳經理說。
不僅長得快,死得快也是先鋒植物的優勢。一年生植物迅速凋零死亡,在給“后來者”騰出生長空間的同時,還留下一層富含養分的腐殖質,礦山土壤缺乏營養的問題也得到初步解決。“土的問題解決后,接下來我們將種植刺槐、馬尾松等喬木,通過幾輪生態循環,讓植物真正在山上安家。”吳經理介紹。
“通過半年多的試驗,一期工程礦區土壤有了很大改善。”陳偉生告訴記者,目前已經種植植物近90萬株,取得了良好的生態恢復效果,植物成活率達90%以上,地表已被綠色覆蓋,水土流失現象得到根本遏制,大幅減少了酸性廢水對下游攔泥庫的影響,改善了生態環境,水土保護與景觀改善效果顯著。
現在,微生物的“戰斗”還在繼續,先鋒植物已經沖進戰場,但對于大寶山來說,土壤污染治理的“戰役”才剛剛開始。
“我們做的不是兩三年、三五年就退化的復綠,要是10年后的新山還能綠下去,我們才算成功。”陳偉生說。
大寶山生態環境的改善,也促進了大寶山礦銅硫選廠順利通過環保審批實現投產。2017年,大寶山礦全年實現盈利7023萬元,邁出轉型升級的堅實步伐。同時,大寶山也展開了環境整治標本兼治新藍圖,投入5億多元實施新山片區水土流失防治工程、新山片區生態修復示范工程、李屋攔泥庫清淤及綜合利用工程、凡洞礦區水土保持工程等十大工程,一個生態與經濟協調發展的綠色礦山正在迅速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