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了中國那句老話：出頭的椽子先爛。中國光伏產業所遭遇的貿易戰重壓、不景氣以及企業們復雜的心態，在2012第12屆中國光伏大會暨國際光伏展覽會(以下簡稱CPVC2012)上展現無遺。

 

　　2012年9月5日，CPVC 2012在北京順義新國展如期召開，但再也沒有了往屆的熱鬧。屈指可數的參觀者零零落落地點綴在一共有25000平方米的展館中。作為行業一線企業的英利，則在其展臺大張旗鼓的宣傳橄欖油產品，而非光伏產品。乍一看，讓人以為似乎走錯了地方。

 

　　在25000平方米的展館上方，光伏大會也在進行中，天合光能總裁高紀凡宣讀了一份題為《中國光伏企業響應中德領導人關于光伏產業貿易爭端達成共識的倡議》。該倡議書由中國光伏行業相關協會和中國光伏企業發起。在倡議書上簽名的企業有尚德電力、天合光能、正泰太陽能等為數不多的幾家企業。當本刊記者在展會現場問及一位光伏企業的相關負責人怎么沒去簽名時，他答稱：“現在最擔心歐盟實施反傾銷調查的是那些領頭羊們，我們船小好調頭。讓他們先去打吧。”

 

　　輝倫太陽能董事長蔡濟波告訴本刊記者：“中國光伏產品70%以上都出口到歐盟。如果歐盟委員會確定征收反傾銷稅，中國的光伏產業將會遭受滅頂之災，甚至影響中國的金融穩定。”

 

　　“滅頂之災”會來嗎？

 

　　9月5日，在CPVC 2012大會主場，一位與會專家情緒激動，將歐盟委員會或將要對中國光伏產品發起的反傾銷調查，稱為“與美國狼狽為奸。”因為，美國商務部在今年的3月20日初步裁定，對從中國進口的光伏產品征收2.9%-4.73%反補貼稅，5月17日，又初步裁定對從中國進口的光伏產品征收31.14%-249.96%的反傾銷稅。

 

　　9月6日上午10點，或將對中國光伏產業帶來“滅頂之災”的消息還是來了，歐盟委員會發布正式立案公告，對中國光伏電池以及相關零部件發起反傾銷調查。據歐盟委員會統計，2011年，中國向歐盟出口了價值210億歐元的光伏產品。這是中國歷史上涉案金額最大的貿易爭端。歐盟委員會稱，一旦傾銷證據確鑿，將對中國產品征收9個月的臨時反傾銷稅。

 

　　在此前近一年的時間里，中國政府、光伏行業相關協會和學會、企業等多方通過多種渠道和形式，多次呼吁歐盟委員會通過雙方磋商合作，來化解光伏產品貿易摩擦。甚至，上述的溫家寶總理在8月30日和德國總理默克爾發表的中德聯合聲明，都未能改變歐盟委員會的決定。

 

　　遭受“滅頂之災”的重壓下，包括中國政府、相關行業協會和學會、企業等各方反應都很激烈，企圖挽回局面。中國政府呼吁歐盟委員會信守二十國集團洛斯卡沃斯峰會上的承諾：在2014年前不采取任何新的貿易和投資保護主義措施，并收回任何已產生的新保護主義措施，通過磋商合作解決光伏產品貿易摩擦。

 

　　9月11日—17日，商務部國際貿易談判副代表崇泉率中國政府代表團，分別與德國、歐盟及法國，將與德、法兩國政府相關部門及歐盟委員會就光伏產品貿易問題進行了交涉。其中，在9月14日，崇泉在布魯塞爾與歐盟貿易總司司長德馬迪就該案進行了磋商。德馬迪的觀點頗能代表歐盟的態度。他解釋稱，此案是歐盟委員會根據企業申請并依法律程序立案調查，但不對結果有任何預判。歐方了解此案案值巨大，有其特殊性，避免貿易沖突符合雙方的利益。

 

　　隨后，在9月19日和20日，舉行的第十五次中歐領導人會晤中，溫家寶總理重申了中方希望通過對話協商解決光伏貿易爭端的立場。其中，9月19日晚，商務部部長陳德銘與歐盟貿易專員德古赫特就該事件進行了一對一的討論。

 

　　通過上述密集式重磅對話，中方得出的結論是，取得了積極成果，有望通過磋商解決該爭端。

 

　　英利、尚德、天合光能、阿特斯等一線企業幾乎同時發布將對這一指證繼續抗辯的消息。尚德公司執行董事長施正榮稱：“全球光伏行業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推廣普及太陽能光伏應用，而貿易壁壘恰恰會延緩這一進程。對此，我感到十分擔憂。我們正在研讀歐盟公告，未來我們將積極配合歐盟的相關調查，用事實來回擊任何不實指控。”英利綠色能源歐洲子公司總經理DarrenThompson稱：“貿易保護主義將給整個行業帶來嚴重的負面影響和重大的損失。這與我們‘生產老百姓用得起的綠色電力’的目標背道而馳。”

 

　　盡管各方積極應對，但諸多業內人士對改變歐盟委員會的決定，并不抱有太多的樂觀態度。

 

　　按照歐盟立案的相關程序，從立案到公布臨時調查裁決至少有9個月的時間。然后，再過6個月將做出最終判決。在這9個月中，中國需要爭取到歐盟委員會中半數以上的國家支持，才能取得成功。中國可再生能源學會光伏專委會主任趙玉文對此稱：“要爭取到50%的支持率難度很高。2013年，歐盟通過對華傾銷調查的可能性非常大。”

 

　　“我們政府和企業總是用中國的思維在國際上做事情。我們以為只要影響了它們的政府，就可以起作用。但實際上，歐美的政府是小政府，只要企業提出的訴求符合法律程序。政府就得照辦。”中能硅業副總裁呂錦標告訴本刊記者。

 

　　“我們只是聽到了中國與歐盟的交涉取得了積極成果。但現在卻再也沒有了下文。”英利一位有關負責人語氣有些急迫的說。

 

　　中國可再生能源學會副理事長孟憲淦稱，他雖然對結局不抱樂觀態度，但中國仍要盡最大努力去游說歐盟，讓其出臺的稅率不要太高，同時執行的時間不要太長，最好在一年之后就結束。

 

　　“現在，賣電池板已不賺錢。”上述英利負責人稱。中國一線的光伏企業幾乎找不到不虧損的企業。尚德電力因其在美紐交所的股票連續30個交易日股價低于1美元，已受到被退市的警告。在9月份，尚德電力已宣布裁員1500名員工，天合宣布裁員200名管理人員，浙江向日葵(5.900,-0.21,-3.44%)員工上街抗議工資下調等。光伏企業一系列的動蕩正在快速擴大。如果歐盟一旦對中國的光伏產品征收反傾銷稅。中國的光伏企業在2013年將更加備受煎熬。

 

　　出手反制

 

　　業界人士曾希望，中國在其他行業對歐盟委員會的行為進行反制，比如不購買空客的飛機。但如不購買空客的飛機，剩下的選擇只有波音飛機。而美國的“雙反”行為正是為歐盟做出了示范。

 

　　孟憲淦稱：“實際上，中國的反制手段十分有限。”

 

　　2011年，中國共計進口多晶硅64613.86噸，同比增長36.00%；其中，從韓國進口21361噸，同比增長89.47%，從美國進口17476.32噸，僅次于韓國。

 

　　中能硅業、賽維等多晶硅上游企業曾數度游說商務部稱，美韓兩國的多晶硅低價傾銷，中國八成多晶硅企業停產，部分已破產或頻臨破產，涉及過千億投資，就業人數過萬人。

 

　　7月20日，中國商務部決定針對美國和韓國的多晶硅進行反傾銷調查，為期3—4個月后將公布初裁結果。

 

　　“商務部已經成立了對韓美多晶硅傾銷調查的專家小組，”中能硅業副總裁呂錦標拿著其手機上的消息讓本刊記者看，“這些在商務部的網站上都可以看到。”其時在8月下旬。商務部還尚未將歐盟的企業加入調查行列。實際上，商務部是在等待歐盟委員會的消息，如其對中國的光伏產品展開反傾銷調查，那么中國將對其進行反制。

 

　　2012年1-7月，中國已累計進口多晶硅48070噸，其中韓國12300噸，占26%，美國19942噸，占41%，而德國是10487噸，占22%，三國合計42729噸，占89%，光伏行業協會有關專家稱：“如果對韓美雙反，不對歐盟雙反，那么空出來的市場就可能被歐洲的企業給占據了。”

 

　　以美國道康寧公司、德國瓦克公司等為首的多晶硅巨頭在中國有巨大的市場。此前，中下游企業尚德電力、天合光能等曾反對對韓、美、歐盟的多晶硅企業進行反傾銷調查，因為這樣會增加他們的生產成本。但現在它們只能接受這樣的現實。

 

　　對本刊記者如何看待中國做出的多晶硅反傾銷調查的提問，瓦克公司有關負責人并未做出正面回應：“瓦克堅決反對在歐盟境內對中國產太陽能電池組件征收進口關稅。我們認為貿易保護主義并不能保護本國的光伏產業。就競爭條件存在的意見分歧，需要通過政治對話來解決。光伏產業的絕大部分價值是由光伏系統所在地的企業在系統安裝過程中創造的。對進口光伏組件征收關稅會削弱太陽能發電在整個能源組合中的競爭能力，同時阻礙社會向可再生能源的轉型。”

 

　　以瓦克為代表的德國光伏企業，在中國市場有著巨大的商業利益。他們并不想看到因為貿易戰，而誤傷了自身。也正因如此德國總理默克爾極力呼吁通過磋商來解決問題。

 

　　“通過這場‘三國殺’，我們就是希望，殺到對方回到談判桌上來解決問題。”中能硅業副總裁呂錦標稱。

 

　　現在，又一位似乎對參與“游戲”興趣很濃。9月12日，印度反傾銷局稱該局已收到印度業界申請，請求對原產于馬來西亞、中國、中國臺北和美國或從上述國家出口的太陽能電池板或部分組裝板進行反傾銷調查。業內人士稱：“中國的光伏產品在印度市場份額有限，影響不大。但這可能引發國際市場的多米諾骨牌反應。”

 

　　在一片亂象中，尚德電力執行董事長施正榮在英國《金融時報》發表了一篇文章，其中稱：“夠了，所有這些貿易戰該結束了。是時候迎接清潔能源科技全球自由貿易區了，我們應該打破而不是去樹立那些貿易壁壘。”

 

　　只是，這位理想主義者的愿望會實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