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錫尚德倒閉，震動中國光伏產業，一時間外界談光伏色變，行業股票大跌，融資渠道幾乎關閉。有中國光伏業“東邪”之稱的天合光能董事長高紀凡，面對“南帝”——尚德前掌門人施正榮的出局，究竟是暗自喜悅，還是有唇亡齒寒的憂懼？

原本以為，此刻的高紀凡可能會想“蟄伏”一陣，但在博鰲見到他時，他大方面對媒體，坦率談及天合的財務狀況，希望打消部分外界對這個行業的疑慮和誤解。在去年歐盟對中國光伏業發起“雙反”調查時，高紀凡就與其它企業負責人一道，四處活動，大聲疾呼。外患未除，內憂又至。這次他要面對的國內媒體，已從同情者轉為拷問者。

“前幾年光伏好的時候，從地方政府到媒體，都熱情過頭，光環吹得太大。捧得那么高的時候，光伏行業其實沒那么好，現在人們談光伏色變，但真實情況也沒那么糟，”高紀凡說。

他總結尚德破產對行業的影響：消極的方面是，外界認為光伏從此沒戲了，過度擔憂，甚至導致銀行惜貸；積極的方面是，行業產能的嚴重過剩能稍加緩解，更重要的是，“很多地方政府將以此為鑒，不再盲目地不加區別地扶植光伏企業了，讓光伏業真正開始按市場規律，出現真正的優勝劣汰。”

“天合財務尚穩健”

尚德破產，把光伏企業的財務狀況放到了放大鏡下。高紀凡說，天合光能目前負債率約69%左右，低于行業平均的80%，到去年底，天合的現金存量為9.2億美元，毛利率目前還是正水平，今年運行性現金流將肯定為正。

過去幾年的瘋狂擴容，讓光伏業成為中國產業“大躍進式”發展導致產能過剩的最典型案例。市場需求不能及時跟上，導致企業利潤率大幅下滑、負債率快速上升。根據iFinD的數據，中國股市太陽能概念板塊中，58家已披露年報的上市公司負債總額高達3251億元，三年中平均每年增長近14%。

中國光伏業在美上市的四巨頭——尚德、天合、英利和賽維中，天合光能不僅創立最早，在財務和成長戰略上，也被認為是相對穩健的一家。但到去年年底，天合已連續六個季度報告虧損。天合表示，公司目標是在2013下半年恢復盈利。

高紀凡說，天合每個季度會與債權銀行溝通，通報行業狀況和資金使用情況，特殊時刻更會主動找銀行交流。“我們的銀行對我們非常了解，”他說。“銀行貸款方面沒有出現什么變化，事實上去年我們的貸款額度還增加了。”

外界紛紛猜測尚德資產將如何處置，天合有興趣嗎？高紀凡說：“現在尚德資產重組還在早期，先得清理債務，還沒有到我們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

采訪后一天，傳出消息：“股神”巴菲特或許有意收購尚德。在美上市的中國光伏股票應聲集體大漲。

尚德破產的積極意義

尚德事件，究竟將如何影響中國光伏業格局，以及相對外部競爭對手的整體實力？

高紀凡說，一些企業的破產，是中國光伏行業開始市場化經營的一個信號。從這個意義上說，它是件好事。“無錫市政府讓尚德破產，是有遠見的選擇。到2015年回頭看，會看到這是一個正確決定。”

他說，中國還有很多光伏企業，財務上還不如尚德，但依靠地方政府輸血，還在勉強支撐，整個行業亂象叢生，沒有規則，不是優勝劣汰，地方保護主義盛行。

“這個行業很早以前就應該大量兼并重組了，”他說。“我希望地方政府能拿出招商引資的熱情，吸引外來企業來做兼并重組。”

他估測，去年中國光伏行業理論產能是40吉瓦，但銷售只有20吉瓦左右，就是說產能過剩了一倍。近幾個月隨著一些公司的出局，中國有效產能已經減到30吉瓦以下，今年會繼續減少。

他說，市場化和優勝劣汰會減少過度競爭，加上產能減少，將會緩和中國光伏業在外面對的“反傾銷”困境。同時，隨著中國國內市場的擴大——今年國內市場規模將達到10吉瓦，歐美企業也能更多進入中國市場，貿易形態會發生變化，西方對中國的對抗心理也會減少。

因此高紀凡認為，盡管今年已注定是中國光伏業慘淡的一年，但行業前景仍然看好，明后年可期復蘇。

反思政府之手

中國光伏業的過山車命運，讓人們對政府角色的質疑聲浪越發高漲。在這次博鰲論壇，中國企業家對于“政府的手”的圍攻之猛烈，以至于在一場關于民營企業的圓桌論壇上，作為唯一來自政府的代表，佛山市委書記李貽偉發言之前，先要自嘲自己“人單力薄”，最后向企業家們誠懇道歉。

但高紀凡認為，將光伏產業的際遇全部歸咎于政府，也有失偏頗。“企業經營好壞，最終要由企業家負責，政府也沒代你簽字，最終決策還是在你自己手里，”他說。

比方說，他不認為光伏產業是政府一手推動的。他說，自己1997年開始搞光伏時，沒人知道光伏是什么，以為就是太陽能熱水器，當時是民營為主，地方政府也沒什么介入。后來幾年行業成績不錯，到2005、2006出現一波上市，讓很多地方政府變得“很激動”，一些地方開始“沒有條件創造條件”地上產能。“但是就算政府激動，企業家頭腦也要清醒，不是政府要你搞多大，你就搞多大。”

他說：“讓政府什么都不做，那是空想，關鍵是做什么。”

他認為，政府應該做的，是為企業創造公平獲取資源的環境，而不是扶植無競爭力的企業；而企業要做的，是增強創新能力，時時刻刻管控好風險，而不是一味尋求更多政府保護和銀行貸款。

從長遠來看，高紀凡認為，一兩家企業破產，不會改變中國對光伏產業的整體戰略。“眼前有些困難，但不可否認，中國光伏業現在仍然全球領先。只要真正市場化經營，優勝劣汰，這個產業長期看好。”